佘詩曼

　　↑19 9 9年10月3 1日 ，澳門，澳門各界在澳門友誼廣場舉行慶祝澳門回歸倒計時50天活動。時任全國政協副主席、澳門各界慶祝回歸活動委員會主席團主席馬萬祺(右)、時任澳門特別行政區首任行政長官何厚鏵共同出席。C FP圖">
　　↑19 9 9年10月3 1日 ，澳門，澳門各界在澳門友誼廣場舉行慶祝澳門回歸倒計時50天活動。時任全國政協副主席、澳門各界慶祝回歸活動委員會主席團主席馬萬祺(右)、時任澳門特別行政區首任行政長官何厚鏵共同出席。C FP圖
　　一心本向學 父卒步商界
　　1934年8月酷暑，15歲的馬萬祺遇到人生突發轉變的一年。大半個世紀後他向記者回憶，那是其最不幸的一年。
　　父親馬錫珍突發腦溢血，猝然辭世。廣東南海縣的馬合成堂屬於馬氏家族，這本是個殷實的商人家庭。少年馬萬祺學業優秀，一心想完成廣州南海中學的學業後到高等學府深造。但叔伯父們希望忠厚肯乾的萬祺繼承父業。17歲的他涉足商場，在升昌米行當了一名記賬學徒。
　　他出生時，馬父身處亂世中盼有和平環境，取《詩經》“壽考維祺”句、《荀子》有“儼然壯然祺然”句，學名為“萬祺”。
　　怎料萬祺意外步入商界後，竟數次因逃避戰禍、際會風雲，一躍成為濠江商業巨子。
　　家業盡被燒 舉家逃香港
　　“為人隨和，商運通順。”晚年馬萬祺曾這樣評價自己的商道。
　　17歲的學徒馬萬祺入行不久，發生“西安事變”。他常去廣州西關陶陶居飲早茶與人商討生意，在此期間聽聞北方戰爭，數省和上海急需糖。他親自打聽研究，瞭解到珠三角甘蔗豐富，能製糖。隨後在廣州海珠橋腳租了三間大院開糖廠。
　　兩年後米行、糖廠等均欣欣向榮。但日軍攻陷廣州，馬萬祺經營的數個商行被日軍炸毀燒光。1938年，他與姐姐、母親逃出廣州，躲到香港。萬分悲憤中寫了首五言《廣州失守》：凶殘狠日寇，鐵蹄踐羊城。東南何不振？矚望在延安。
　　到香港後雖家資損失慘重，但因其在廣州商界的信譽，馬萬祺仍獲不少支持。旋即在港組織了永裕昌行和泰生行。20歲那年，馬萬祺獲悉納粹德國在歐洲的侵略戰，英日關係惡化，他於是利用葡萄牙在歐洲戰爭中立的影響，在澳門開設分行。
　　由此開啟了一段風雲際會的傳奇。
　　港澳“拜碼頭”步入富豪圈
　　馬萬祺在澳門的多次宴會上認識南海老鄉傅德蔭。傅在省港澳更多被人知曉的名字是傅老榕，屬澳門上世紀三四十年代博彩業的主角之一。傅欣賞馬的年輕有為、商業知識、歷史文化，更喜歡他的豪爽。
　　在澳門新馬路中央酒店305號房，20歲的馬萬祺上門“拜碼頭”，竟能立即加入彼時港澳頂級富豪的生意圈。
　　拜會對象是港澳四大富豪之中的傅老榕、高可寧。傅老榕向高伯介紹了馬萬祺。馬說起家族一直做糧油生意；傅說自己想搞間經營糧食的商行，馬先生如喜歡可合作。馬萬祺知道傅爽快的個性，隨即答應下來，並當場研究在澳門碼頭旁開設“恆豐裕”，馬萬祺等人占三成多股份。
　　傅老榕確實是江湖人物，對戰事預判很準。他認為日後若英美嚮日宣戰，唯一的中立孤島澳門人口必然驟增，從而糧食緊缺。
　　馬萬祺沒有辜負傅老榕。那時物資從港澳運出入廣州灣需向法國駐廣州灣總督領取輸出入口許可證。馬萬祺得知在澳的葡國商人殷保羅是法國駐澳門的名譽領事，就交結了殷保羅，讓殷親自去廣州搞掂了許可證。
　　剛傳完第一批貨，就傳來了日軍偷襲珍珠港、炮轟九龍新界的消息。馬萬祺在港的一點基業又被掠奪，他也唯有留在澳門發展。而澳門也果然如傅老榕所判斷，人口劇增、糧食緊張。馬萬祺等派人從廣東未淪陷的鄉鎮購買糧食，轉入澳門，緩解了難民在澳遇到的糧食緊張。
　　哀傷之餘，馬萬祺寫了首七言《悼香港淪陷》：十里洋場俗世囂，燈紅酒綠染裘貂。炮聲撼破維多港，百載繁華一夢消。
　　同心開銀號 共鑄“何馬崔”
　　馬萬祺後來能在澳門備受民眾尊崇，與青年時期的紳士風格不無關係。馬萬祺新婚時，雙方家庭準備了5萬大洋，但一對新人說服家長將5萬筵金捐給廣東抗戰時期兒童教養院。
　　而在生意場，馬萬祺更多時候是紳士般的謙讓，這也成就了流傳至今的三大家族故事。
　　傅家後來欲邀馬萬祺合伙開銀號，馬萬祺以犀利眼光，邀請商界大佬林炳炎、何善衡等參與。他曾回憶說，自己對銀行業不熟識，靠善哥、林大哥合作，且對內地未淪陷區金融也有幫助。
　　何善衡戰前曾與何賢等人在廣州開銀號，大豐銀號籌備期間，廣州匯隆銀號經紀何賢(何厚鏵之父)赴澳向何善衡彙報情況。
　　馬萬祺初識何賢，見其辦事利落，工作能力有過人之處，邀其加入大豐銀號。大豐銀行原是以馬萬祺名義登記的，而他此時已熱心愛國工作，主動提出：我社會事務多，大豐註冊用何賢的名義吧。
　　何賢從此在澳門扎根，後來成為澳門當之無愧的華人社會領袖，被坊間稱為“澳門王”。大豐銀行首年的春茗燕金就被馬萬祺與何賢捐助出去救濟貧民。
　　何賢比馬萬祺年長九歲，多年後他的地位和財富都比馬萬祺高，但每年初一必先去馬府拜年。何賢說：“老馬過去曾是我上司，商會他又支持我。他尊重我，我也尊重他。”40多年來，何馬在澳門的政、商、慈善事業的大事方面，都是同進退共患難，充分表現出管鮑情義。而崔德祺(崔世安之伯父)也成為何馬的摯友，三人成為後來名鎮濠江的“何馬崔”三大家族。
　　結緣共產黨 仗義相與交
　　與三大家族繞不開的是柯麟兄弟。認識十餘年後的上世紀40年代末，聞名的柯麟醫生才在澳公開自己地下黨員的身份。
　　柯麟年長其18歲，兩人成了忘年交，馬視柯麟是兄長、良師益友，常在下午去拜訪柯。多年後的“文革”期間，馬萬祺夫婦赴廣州夜探被批鬥的柯麟，讓後者激動得流下淚水。1943年，柯麟胞弟柯正平風塵僕僕來到澳門開了間華南藥房，經柯麟介紹，他同馬萬祺也成了志同道合的好友。柯正平在回歸前長期是新華社澳門分社的負責人。
　　在抗戰時期，馬萬祺還親自領導並經歷了穩定澳門金融、改善鏡湖醫院、開辦大華行等事件，逐漸成為商界公認的領軍人物之一。
　　而馬萬祺也更加認識到另一個領域的際會與熏陶。
　　1949年4月的一天，柯麟介紹馬萬祺到香港認識了潘漢年。潘曾協助八路軍駐港辦事處主任廖承志的工作。他答應潘在港澳加強合作，共同為祖國的民主進步事業努力。
　　此後，馬萬祺帶頭在港澳工商界支持與解放區的貿易。潘漢年曾這樣評價當年的馬萬祺：“為澳門社會穩定，為抗日救亡，為民主運動和解放戰爭都做了許多有益的工作。”“在港澳這個特殊的社會環境中，進行愛國民主運動，進行革命鬥爭，萬祺同志留在黨外要比加入黨內的影響更大更好。”
　　馬萬祺在上世紀40年代還幫助過夏衍、喬冠華的文化工作。夏衍這樣回憶：“萬祺兄於經營工商業、服務社會之餘，仍能以詩詞抒其懷抱，其情摯，其言真，信所謂情動於中而形於言者。”
　　95歲的馬萬祺前日在京逝世，其百年人生，傳奇幾多。
　　祖籍南海，原本躲避戰亂南下，但20歲的馬萬祺能在拜訪當時港澳四大富豪之時，談成合作糧油生意。
　　他是名紳士。其新婚從簡，但5萬筵金捐給戰時孤兒。其經營銀號聞名，首年春茗燕金捐出救濟貧民。彼初成年即熱衷公益，頗具民望。其從商一路以謙讓聞名。連後來名震澳門的何賢(何厚鏵之父)亦因其“謙讓”、推薦至澳。
　　他長袖善舞。年青時的馬萬祺能與江湖出身的博彩主角傅老榕深交，又能與文人夏衍、艾青等打成一片。後與潘漢年等志士成為至交，協助在港澳的愛國事業。馬萬祺著力解決澳門戰時糧食危機、為解放區打通貿易線，被葉選平評價為“投身革命洪流”。
　　他性格忠厚、仗義。馬萬祺自幼被長輩評價為“忠厚肯乾”，青年時被政商名流認為是肝膽相照、值得信賴的朋友。
　　他又是一名鬥士，從不示弱。在戰爭年代，秘密運送各項物資，在帶頭反抗殖民暴力中，游走粵澳斡旋中葡。成為回歸前澳門華人社會當之無愧的領袖人物。在起草澳門基本法、參與中葡談判、建言改革開放歷次大事中，留下了“建議可在深、珠建經濟特區”等佳話。
　　作為港澳知名人士，馬萬祺能成為國家領導人的座上賓。從新中國成立初期應邀赴天安門城樓到迎接鄧小平南下，再到受到改革開放後歷任國家主席接見。
　　他還是一名詩人，從十餘歲起筆耕至晚年，艾青對其說：“我寫不過你，希望你多寫。”
　　我們以時間為軸，走訪粵澳，記錄馬 萬祺 先生一生不同階段的傳奇。　　（原標題：躲避戰禍 離穗赴港成就工商巨子）